勤倦阁记

崤函之间有室焉。室可方丈，洒扫常新。其所陈者，亦不过经史、法帖、旧笔、小砚、卧榻及余少年身耳。

噫！人以苦海喻学涯，安知室中人晏眠夙兴之乐乎？夫夙兴者，皓月学途，为伴三载，葡藤架下，晓鸡一声：正余旧诗所谓“踏碎雀啾谈笑去，路有鸡鸣晨诵声”者乎！晏眠者，恰作业毕，展卷方读，疲已销乎天外矣！靖节诗言：“晨兴理荒秽，带月荷锄归”“衣沾不足惜，但使愿无违。”夙兴晏眠不辍，是以一日长乎同砚诸公，此盖勤之乐乎！

偶暇，则随意观古画数幅，临法帖几字。博览子集，孰读经史。或夜半而读，有所得辄欣然而忘眠；或日出而笔，成妙句则欣然以终日。拈笔删句，每余冲天之气；煮水试茶，常品自然之香。时共友坐而小叙，虽白水棋盘，足尽此心之趣。庸非倦之乐与？

居此室且六年矣，乃深惟曰：昔日少年多骐骏。甘罗十二为使臣，仲谋十八坐江东，康熙比冠诛鳌拜，此特其大者；至若仲舒三年不窥，子瞻十录汉书，景濂百里求道者，何可胜记也哉？其勒名万古，良有以也——能勤人之所倦者耳。颜子曰：“舜何？人也。予何？人也。有为者亦若是。”旧日少年英气，今其在我乎？！

畴昔余共友行，婵娟挂于中天而金乌已升乎桑榆，乃相告曰：“日月同辉，天机无限。”嗟乎！日月同辉，正当有为，勤倦之道，持之勿疑！

遂命此室曰“勤倦阁”，以志此乐，且时时自警。

戊戌夏作，凡历八月，己亥正月初一改定，自励乎新春。
困时倦时，骄时躁时，沮时怨时，时时铭之，勿忘勤倦二字！
2019.2.6